炽域

Let us resonate.

【团兵】Together

他点点头,斗篷中的手指在阴影中蜷缩成拳。

“我就相信你的判断吧,埃尔文。”



那真是一句蠢话。

他在很多年后想起来时仍然觉得那么不合时宜。

尽管埃尔文明白他约束性的命令并不会对他有什么作用,利威尔也清楚他只会在确保埃尔文性命无虞的情况下服从指令。

但谁也不去戳破谁,仿佛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默许着对方接下来一系列的所作所为。

夺回战的前夜一切均已准备妥当,因而寂静无比。利威尔甚至能听到从狭窄屋顶穿过的细微风声。

利威尔推开埃尔文的房门时,不出所料的看见他并没睡。

埃尔文站在窗前,虚披着件衬衫,手习惯性的背在身后。

“睡不着么,”他站到他旁边:“你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相信。”金发男人对他微笑:“你确实有这个实力。”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我可不希望明天调查兵团的团长因为失眠或者别的什么可笑理由而缺席。”

埃尔文状似无奈的看着他:“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担心这个。”

“明天是全人类的一次重要战役。如果能成功,那么夺回——”

“嘿。”利威尔打断了他。

“听着埃尔文,我来这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如果你真的这么热爱客套话,不如现在直接去见那些贵族。”黑发男人坐在床沿上,没有领巾束缚的领口松垮着:“我是士兵长,是人类最强,是调查兵团的一份子,这些都没错。但在那之前,我只是利威尔阿克曼。”

“别和我说什么全人类的自由和光荣的责任,还有那可笑的牺牲,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满脑子热血的毛头小子。”

“如果你要我服从命令,那就来给我教训,就像曾经你作为新兵而受到的一样严苛——另一种意义上的。”

他自认为凶狠的去吻他,但他只是在笨拙的啃咬着埃尔文的嘴唇。他不擅长的事仍有很多,但他并不需要自己摸索。

埃尔文低低的笑了一声,稍微拉开一段距离,避免了牙齿相碰的惨剧后重新吻了上去。

那确实是一个“凶狠”的吻。但主导者是埃尔文。就像利威尔曾经无数次的服从于他的命令一样,他不得不承认哪怕在接吻上他也是被动的一方。

“你最好把你的劲头贯彻到底,”他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如果你不是虚张声势的话。”



疼。

付诸实践的那一刻他除了这个词之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更多的形容词。

太疼了。不同于他在战斗中受过的任何一种伤,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疼痛从脊椎传到了头顶。

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他在喘气的空余艰难的想。

糟糕的决定。更遑论他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的驱使下说了更多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无法忽视心脏的鼓动,却不愿简单将其归结为生理反应。

去他的生理反应。他甚至匀出力气自嘲了一下,疼的地方又不是胸口。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有什么类似于情感缺失的毛病。

小时候凯尼在他的妓女母亲的房间里找到他时,他握着小刀躲在角落漠然而又警惕的看着他,后来凯尼说他当时像头没什么威慑力却还硬要咬人的狼崽子。

凯尼说他是他的叔叔,他就和他走了。没有任何关于身份真假或者要去哪儿的询问。

走之前利威尔握着小刀,站到他可怜母亲的床边看了很久。凯尼抛着枪问他想报仇吗,利威尔摇摇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这样回答凯尼,就算她今天不死,她迟早有一天也会死。

都是一样的。

凯尼愣了半天之后笑了几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真是个薄情的狼崽子。

他把他带出那间逼仄阴暗的小屋子时半感慨的说了句,薄情也不是什么坏事。利威尔,地下街困不住你的。



凯尼教会了他在地下街生存的所有技能。

简单来说,实力。

地下街被称为老鼠生活的水沟,自然不是法律和教育能够普及到的地方。谈论道德与廉耻只会受到经久不息的嘲笑,唯有拳头或者足够多的财富能提供一个暂时的庇护。

凯尼教会了他前者。

凯尼不是个慈爱的长辈,也不是位有足够耐心的教导者。

他与利威尔的相处更像是两个迫于无奈而绑在一起的陌生人,而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他每天会给利威尔带回食物等生活必需品,而后一言不发的离开,利威尔也从不会问他去哪儿。这样相安无事各忙各的的生活终止在他将那个商人揍倒在地的时候。

利威尔在围观人群的嘈杂声中在商人打倒在泥水中,拳头在起落间沾染上飞溅的泥点。他细不可查的皱眉,然后更加用力的挥下去,求饶声和喘息声灌满耳朵。

间隙中他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人群的凯尼。

凯尼总是会在离他不远处出现,有时是狭窄小巷的尽头,有时是在围观的人群中。仿佛检验他教育的成果,又或者只是在无所事事的旁观着,指尖的烟头明灭不定。

但这次他抬头,看见的是正在人群外远去的凯尼戴着那顶褐色宽边檐帽的影子。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刹那,生生压住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喊。

只不过是又一次离开。尚未长大的他这样告诉自己,没有人是永远存在的。



伊莎贝拉和法兰死后的那个晚上他一夜未睡。

他想起他第一次上到地面上看到的一株孤零零的蓬草,他伸手去揪,被粗糙的草面划出了零星的口子。

他想他大概和那株蓬草一样——孤独的,不起眼的,却有着可笑的粗砺的生命力。

他想象着他的一生,毫不吝啬的添加着灰暗的因素。但他并不感到恐惧或者怨愤,仿佛他在想象的是别人而非自己的人生。

薄情。他想起凯尼初见他时评价的两个字和地下街许许多多人评价的两个字,没什么幅度的动了动嘴角。

大概真的是薄情。他想,人迟早会死,自己也是,何况这样的世界,活着未必就要比死了合适。

他给伊莎贝拉和法兰在向阳的山坡上建了坟墓,碑前放了两束小小的嫩黄的野菊。

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想起伊莎贝拉曾经放飞的那只小鸟。毛茸茸的,脆弱的,却又有着无比耀眼的生机。

当时他带着法兰揍倒了看守高台的守卫,闯入阶梯的那一刻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爽快,一种真正独属于他们年龄的恣意妄为。

他在刹那间感到了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来自于他们年轻蓬勃的身体和灼热鼓动着的心脏的未来的可能性。

那是他第一次清晰而猛烈的感受到期待。他为此惊讶,然后选择了顺从于这几乎称得上是出格的情感以及因它产生的一切。

他带着法兰和伊莎贝尔加入了调查兵团,为着对地面生活的期待。

而这份期待的后果现如今以悲剧的形式明晰不过的展现在眼前,就像那只不知未来的鸟,或许逃脱了困在地下街无法飞翔的可悲命运,却逃不过地面上野猫无情的利爪。

或许他错了。利威尔想,顺从于情感的后果就是像个只有一腔热血的傻瓜一样撞的头破血流。如果他没有被期待而蒙蔽,现在伊莎贝拉和法兰仍旧好好的活在地下街。

即使卑微,至少还活着。

他攥紧了两枚肩章,转身时意外看见了埃尔文。

利威尔,埃尔文说,你将是个优秀的士兵。你的天赋是值得肯定的。

他的目光移到利威尔身后的两座小小的坟墓。

优秀的士兵不能止步不前,而为全人类的自由献出心脏是调查兵团的责任与光荣。

利威尔抬头看了他一眼,哪怕你有许多同伴已经为虚无缥缈的自由死去,而你明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

金发男人平静的看着他,说是。死亡只是早晚的区别,但有些死亡拥有更大的价值。

他嗤笑了一声说,看来调查兵团的团长也不是什么对战友情深的人。

他自认为这句话已经包含了足够的恶意,足以撬开眼前这个男人温文尔雅的虚伪面具。

但他只得到了一句话。

调查兵团的每个人都曾立誓为人类献出心脏,埃尔文说,我的性命也如此。



利威尔留在了调查兵团。

贵族的任务失败,地下街也并不是所谓归宿的地方。由此看来他唯有留下这一条路可走。

即使要和大量的巨人作战,也总归是自由的。

他无可避免的开始关注起埃尔文。

无论是作为夺取情报的前对象,还是作为团长而言,埃尔文都是一个棘手的存在。

利威尔并不擅长与人相处,更遑论虚与委蛇的客套。

地下街看重的是拳头而非言语,纵然有能颠倒黑白的舌头,被揍得张不开嘴时也会变得毫无用处。

他的出身加上这样的性子,几乎是顺理成章的被同期士兵们孤立在外。

他并不在意,埃尔文却注意到并提醒他应该注意和周围人的相处。

不需要。他这样回应,并不是所有人都向你一样擅长社交。

埃尔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我今晚要去王城参加贵族的宴会,为调查兵团下一年的经费做准备。他说,我想你或许你愿意参观一下所谓的社交。

利威尔不置可否,但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回去的马车里,他的鼻腔里不断钻进衣服在宴会上沾染的浓郁的酒精味道,和那些贵族小姐身上昂贵而又刺鼻的香水味道。

这两者任意一个已经够让人烦躁了。利威尔皱着眉想,何况两者混合。

他看向坐在对面一脸平静的埃尔文,顿时感觉烦躁更甚。

你从小就学习这些?利威尔挑眉,这些客套,周旋,和喝多的数不清的酒?

我并未有意要学习。埃尔文回答,很多时候只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做,就会有别人做,但我无法相信他人的成果能否比我更好。所以我强迫自己去当那只出头鸟,去亲手摘取我要的成果。

他一定是醉了。利威尔想,即使脸上不是,但车厢里的酒气浓的快化成实质了。而且他清醒时从没有过这么多话。

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一个谦逊的人,甚至有点自负。对我来说,相信是个不太常用的概念。我很难去相信一个弱者,弱者的蜕变通常太容易夭折。我也很难去相信一个和我同等或者更强的人,因为那通常意味着周旋和交锋。

埃尔文靠在马车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同的,利威尔。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士兵,而你甚至没有受过正规训练。

或许是直觉。但我想我相信你,即使我并未对你有过多的了解。

无论作为团长,还是我个人都是如此。

大概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希望吧。

金发男人的声音逐渐低沉,最后靠在一旁睡了过去。

利威尔皱着眉看了他半天,最终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他身上。

真麻烦啊。他轻声啧了一声。

那么我也就姑且相信你吧,埃尔文。



后来104期新兵加入,继艾伦巨人化后引发的女巨人一战后,利威尔在伊莎贝拉和法兰的坟墓旁边给利威尔班建了坟墓。

他将五枚晾洗的干净平整的肩章依次埋进石碑的正下方,野菊在夕阳下蒙着一层浅色的暖光。

他没有换下因沾满泥土而褶皱的衣服,一直从傍晚站到黎明。

等到清晨的雾气散去,他的四肢几乎僵直。他略带费力的转身,看到埃尔文站在不远处,头发上沾了一层湿润的雾气。

他们擦肩而过时埃尔文叫住他,然后一件衣服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裹紧了衣服继续向前走去。

多此一举。他这样回应。



战事逐渐推进。

由王政的秘密到罗斯巨人的出现,再到艾伦的结晶化和希斯特利亚继承王位。

104期从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们逐渐蜕变的成熟稳重,开始有入团的新兵尊敬的称呼他们为前辈,而他们也从被教导的一方变成了教导别人的一方。

利威尔终于隐约的体会到时间推移带来的变化。他的旧伤开始在夜里发作,早起时偶尔会有短暂的头晕。

他没有特意关注过埃尔文如何,但他想那一定不会太好。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要在战斗中兼顾着所有人的情况,并且要做好全部应对方案的人。



他模模糊糊的回忆着,残缺不全的片段走马灯般在脑海闪烁。

或许是太疼,他这样想。

但疼痛向来是最使人适应的。更何况他向来惯于隐忍。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感知。隐藏终究是隐藏,人天生就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密闭容器。他可以压抑,但终会有溢出的一天。

他只能尽力拖延,假装翻滚的情感已经平息。

他想起一次壁外调查回城时经历一场民众不满的骚动后埃尔文与他的对话。

“民众是无知的,如你所说,他们也确实不了解我们。”

“但我们保护的恰恰是无知下的平和。对于民众来说,无知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层。我想你见过温室里的玫瑰,利威尔。”

“诚然,它们脆弱,娇惯,但仍然鲜艳。如果揭开玻璃罩子,它们会折断,会迅速枯萎。驻扎兵团的工作,就像在不断的加固玻璃罩子。而我们就是在尽力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玻璃罩子被彻底掀开的那一天。”

利威尔挑眉:“听上去真不是什么好工作。”

“是的,”埃尔文低低笑了一声:“但我们也已经做了这么久了。”

“你真的相信人类有希望?”他坐下来,指向窗外:“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安于现状的情况下?”

“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仍旧有着向往自由,向往未知世界的人。”埃尔文轻轻敲了敲桌子:“我记得新兵里有几个表现出很强烈的意愿。”

“艾伦。”利威尔皱眉:“你觉得他们是希望?”

“不,他们不够。”埃尔文说:“但有他们的调查兵团可以。”

“我们是引导者,利威尔。”他的蓝眼睛温和的看着他:“我们的义务是最大限度的引导他们成长,为此不惜一切,哪怕生命。”

“因为那也是调查兵团的未来。”



他从回忆中脱出,看着那张有着坚毅轮廓的脸。

他们都已不再年轻,风尘裹藏在不易察觉的细纹中,如出一辙的隐忍和沉默在内里沉淀为调查兵团不可动摇的基石。

他没有见过埃尔文更年轻的时候,也无从想象他或许有过的冲动以及年轻人特有的直白而热烈的表达方式。

他与他并肩作战时,见到的只有埃尔文温和坚定的蓝眼睛以及永远身先士卒,将自己排除在保护范围外的行动方式。

是调查兵团的团长,不是埃尔文史密斯。

团长的身份就像过于厚重的铠甲,它是无上的荣光,是难以摧毁的保护层,也是最为庞大的责任和束缚。

那使他的坚毅与冷静像是与生俱来,而温厚掩盖在不近人情的表面下,多年暗涌无人察觉。

利威尔想或许他骨子里仍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想要打破一切尘埃落定的表象。就像他过去打破地下街的地位构成一样,现在他在团长的身份上敲开了一道裂纹。

他看见作为埃尔文史密斯而活的那个人。



快///感从耻///骨处窜上时他难以抑制的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张嘴呼吸时他忍不住想他现在一定很像一只濒死的鱼。

他攥紧了松垮的领口,成倍放大的心跳声从肋骨传到锁骨,潮汐汹涌着没过他的胸膛。

他举起手臂蒙住眼睛,在身体的战栗中低声骂了一句见鬼。

去他的情感缺失。他想,如果他真有这个毛病,那么他现在的心脏就会像死水一样而不是猛烈的让他有继续说胡话的冲动。

“听着,”他急促而又凶狠的在承受冲撞的间隙做出不像样的威胁:“你得活着,你得给我活着。”

但他并未得到回应。

埃尔文的吻细密的落在他的颈侧,仿佛作为沉默的补偿。

利威尔感到一瞬的恼火,他甚至想要质问金发男人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他张开嘴,目光却滑落到埃尔文的肩上。

深红色的勒痕。因为时间过长而已经深深陷在皮肉里的,与他自己身上和调查兵团所有人身上如出一辙的勒痕。

那是烙印在身上的,饱蘸着鲜血和苦痛的荣耀。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明白他说出了怎样的话。他在要求,带着某种恳求的期盼得到埃尔文的回应。而这不是他的身份以及当前战事情形所符合的。

他从未惧怕过死亡,他的每场战役皆是以命相博的豪赌。他一直在履行为人类献出心脏的诺言。

但他却在刚才那一瞬忘记了困兽不只他一个,被束缚在这心甘情愿的诺言中的还有埃尔文。

他在要求埃尔文背弃他的诺言,为他自己的生命立下保证。

他在要求埃尔文做到他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

利威尔揪住埃尔文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亲吻金发男人温暖干燥的嘴唇。

“埃尔文。”

他最终只能叫他的名字。

埃尔文释放在他体内时他几近失去意识,倦意汹涌而来,他只来得及重重在埃尔文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毫无威慑力的牙印。

“埃尔文。”他睡着前模糊的这样呢喃。

他没有听见男人接下来的话。

他轻声喟叹。

“你知道那是我无法回应的诺言。”

“调查兵团团长的身份不只是我的职责,更是我立下誓言并将为之献出生命的承诺。我无法背弃,也无法停止。”

“但作为埃尔文史密斯,我想我能告诉你——“

金发男人的吻郑重的落在他的左侧胸膛。

“我们仍然拥有明天。“

FIN

复健  尝试着换了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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